食南之徒(出書版)第 11 章

馬伯庸 / 著
 加書籤  滾屏 朗讀

是用这酱本,而是用它的。” 黄同解释了句,从怀里掏三枚秦半两,扔给小姑。小姑认真把铜钱收入囊中,然用贝壳盛捧枸酱,再用另枚贝壳盖住,递给黄同。

【收藏惜紙小説網,防止丢失阅读度】

黄同捧着贝壳到陶甑旁,用挤,有黏稠的沿着缝隙滴在鱼。唐蒙指头接几滴,放在角品尝了番,顿时恍然悟。

刚才那股难以捉味,在里更加明显。唐蒙仔分辨了,这其实就是酒味,但比稷酒和稻酒更清,没有浊,用给鱼去腥,可谓极为得宜。

黄同完酱,把贝壳还给小姑,直接甑开蒸。小姑致地把贝壳的枸酱刮回罐子里,收拾东西正走,却被唐蒙拦住。

“这位姑这竹篓里还有些什么酱?” 唐蒙问。

“哦,那可多了。这里有兔醢、雁醢、鱼、卵酱、芥酱宜的也有麸酱和舂的米酱,这吃什么东西了。吃炖,得酱;吃脯的话得蚁酱;如果是鱼脍的话,生食自然是芥酱最好。”

别看小姑耿直太会讲话,说起酱料却如数家珍,听就是惯熟的生意。唐蒙听得有这么多种酱,真是百爪挠心,复又问:“那这种枸酱可还有吗?”小姑摇头说:“如今只剩点点罐底,贝壳都刮还想多的,只能等个月再说。”

黄同旁沉:“这是北边的汉使,吃点酱是看得起个小酱仔莫耍狐狸心思。” 然转头对唐蒙:“这些土知礼数,还请尊使见谅。” 唐蒙这才注意到,小姑是个岭南土著,怪得黄同的太客气。

小姑听问话的胖子居然是个北,脸移开视线,把竹篓背,邦邦:“没货就是没货。” 转走。

黄同面有些挂住,声:“们还没问完话,去哪里!”抓那竹篓,离开。哪知小姑是个倔脾气,像耕田的牛样低头梗住脖子,是朝船边挪去。

黄同没想到这么强项,由多施加了几成气。两个互相这么拉拽,竹篓的藤绳登时绷住,子断裂开。整个篓子连同小姑瘦弱的起跌倒在甲板。篓盖开,那些盛着酱料的陶罐纷纷

唐蒙吓了跳,赶去搀。小姑像看到什么脏东西,吓得推。唐蒙倒退步,左踩在那个装枸酱的小罐,整个登时失去平衡。小姑去踩那罐子,急得低头去捡,到唐蒙个倒仰,朝舷外翻去,“通”声,掉落到珠之中。

溅起,恰好洒到刚刚从船舱走的吕嘉和庄助

第5章

“阿嚏!”

唐蒙在马打了嚏,唾沫星子如飞矢溅好远。庄助嫌恶地缰绳,催促坐骑超位,以避其锋芒。在面带路的黄同装作什么都没听见,继续朝着云山的方向走。

三天之,唐蒙在珠意外落,这件事迅速传遍整个番禺港,每个都添油加醋,衍生了无数版本。比如“汉使看中酱仔美,用强成反被推”,比如“汉使贪吃酱,虚跌落甲板,屎尿齐污”,甚至还有更荒唐的,说“汉使乃是江中鼍龙所化,闻到鱼酱味原形嗷的声跳回中”。

庄助度怀疑,是是橙在背刻意推流言。那个讲话阳怪气,最擅这种作手段。无论是与是,汉使的形象算是全毁了,沦为番禺港的笑谈。

至于唐蒙,受了寒气,止,只能卧安歇。熬到第三天,强打神,炖了釜可以发解表的黄鱼头汤。可鲜汤还没尝,吕嘉传消息,说南越王即将启程云山祭祀先王。唐蒙哭无泪,只好挥别鱼汤,被庄助拖着提路。

云山距离番禺城远,有条秦式直相联。路两侧除了繁茂的植被,还有片片散田,许多戴斗笠的农在其中弯忙碌。扶犁的扶犁、秧的秧,除了们驱赶的耕畜是种头生盘角的灰牛之外,放眼望去景致与中原地区并无太差异。

汉使行沿着这条直个时辰抵达了位于云山麓的武王墓祠。

赵佗去世之,陵寝坐落在云山中,但位置秘而宣,另外在修起座墓祠,供设祭之用。概是国所限,这座墓祠比中原太庙寒酸太多,座单檐悬山的殿宇,殿无台,殿无阙,孤零零地坐落在片苍龙柏之间。墓祠方挂着块牌匾,书“武王祠”三字。

两个时辰之,南越王赵眜会抵达这里。们只在墓祠门耐心等着“偶遇”就成了。

时辰还早,庄助背着手,背着手围着墓祠转了圈,忽然指着祠那块木匾,慨:“们看看。周秦之世,本无此,萧丞相修建未央宫时,才第次在殿题额,从此遂有悬匾之法。看南越止袭用秦制,汉风对其也影响至——愧是中原故郡,事事都学北边。”

唐蒙正捧着半个胥余果壳,里面的果,闻言抬起头:“说起汉风,庄夫,刚才注意到沿途看到的农田景象没阿嚏!”庄助厌恶地站远了几步,讥讽:“唐副使,怎么净惦记着吃食?” 唐蒙摇摇头:“是,是。您看们耕作的方式,有何特别之?”

“岂是中原都有的景象?”

唐蒙拍果壳:“没错,正是中原的寻常景象,所以在这里才寻常。刚才路看到沿途那些农民,没有在田里直接撒种,而是栽秧苗——这别稻移栽的法子,在中原推广十几年光景,南越就已经学会了。”

庄助神微讶:“们学得这么?” 唐蒙掰着手指算了算:“当然啦。别稻移栽,比撒种的产量能四成。如今已是七月底,们还在抢种秧苗,说明年可以种两季。好家伙,这南越国每年的稻亩产,得冲着十二三石去了。”

唐蒙在番阳县丞任呆了五年,对农稼之事甚是熟稔。须多解释,庄助已醒悟这意味着什么。

南越的气候得天独厚,又得了中原耕作技术,蓄积必然饶。国之事,唯耕与战。南越国既有五岭天险凭恃,粮草也足堪支应,怪得有些会起异心。

“朝中总有些无知官僚,只为些许蝇头小利,竟把如此重的农稼之术外传!” 庄助愤愤。唐蒙的神却很微妙,声喟叹:“也好这么说,农稼毕竟是仁术。粮食多收几石,就能少饿几个呐。”

“养肥了山中虎,对自己有什么好?” 庄助反相讥。

“田地就在外面摆着,就算朝廷绝外传,难南越就学到了么?” 唐蒙对这个话题,意外地固执,“左右住,如由官府面主传授,张旗鼓,让南越百姓都知吃饱子是谁的恩德,此以往,皆归心——庄夫说让实利而守虚名,就是这么个理么?”

庄助没想到唐蒙会冒这么番议论,想了想,挥袖子:“总之把这件事记,待回到安,供天子参考。”

唐蒙知,这是司委婉地表示谈话结束。抬头看看光,笑嘻嘻:“这里有些气闷,南越王还两个时辰才到,想去附近透透气。”庄助看了眼,默契地点点头:“去吧,这里有黄左将照顾,只是走太远。”

黄同想跟着唐蒙去,被庄助这么说,只好留

唐蒙走墓祠,随选了条山路,朝着云山的走去。未倘若开战,这里必是兵家必争之地。所以庄助早就吩咐,设法勘测云山。对唐蒙说,与其和司在这里尴尬对望,还去溜达,在没看到的地方懒,于是度难得积极起

这座云山,目测宽八里,也只有十几里。若论气,远能与巍峨五岭无法相比。但此山胜在山跌宕,峰峦众多。唐蒙简单目测了,这附近至少有三十几座小山峰,植被厚密浓郁,错在块,如同皱了的绒布。

唐蒙边顺着山闲逛,边在随携带的绢帛画,说地惬意。约半个多时辰,条潺潺而的溪正好走得乏了,望,飞奔到溪边,先美美喝了几清冽甘甜的溪,突然嗅到缕异味。

唐蒙如同头警觉的肥猫,脖子迅捷转向溪游,昂起巴,鼻息翕分辨了片刻,分辨这是种酸臭味,微微有些呛,但稍稍回味,能从这酸臭中品丝醇厚。

在幽静山林里,怎么会有这种层次富的味?唐蒙起了好奇,把地图绢帛塞回袖子里,缘溪溯,很看到山间岩洞。

唐蒙仔分辨了,确认味是从那洞里传的,信步走了去。甫到洞立刻觉到股清凉扑面而,暑气为之散,再定睛看,只见洞里面摆小小三四十个陶罐。用开盖,仅凭味就能分辨里面盛放着各种酱与腌,少说也有十几种品类——那股异味的源即在这里。

个老头从洞,略带警惕。唐蒙递了小块去,老度立刻了。应该是秦,中原话很流利。两个攀谈了几句,唐蒙才知这里是个仓库。山洞比外面相对凉,门又有溪,很适存放腌渍之

“番禺城的酱园,多都在云山周边,但只有家品质最好。”老头见穿着凡,以为是哪个山纳凉的贵有意夸耀了句,“武王生家最喜欢吃家的东西。”

“哦?家是御用的” 唐蒙意识到自己用词有误,连忙改,“是王家专用的么?”老头得意:“那倒是,武王经常派家采买,尝尝。”

殷勤地拿起片贝壳,从罐子里舀点豆豉酱递给唐蒙。唐蒙尝了好家伙,这小小罐豆酱里装的盐,能活活齁骑田岭的全部汉军。

老头见唐蒙皱眉头,连忙解释:“和武王是同乡,所以们张记酱园的方,是保留北方的原味。其家的酱太温了,吃起——这话可是武王自说的!”

唐蒙想,也有理。赵佗是恒山郡,那边普遍嗜咸。小时候养成的味,无论走了多少地方,无论到多年纪,都很难改掉。

老头忽然又落:“可惜,现在嗜咸的越少,如今的南越王吃,几个女也吃,都吃石之类的甜。这几十罐酱坚持,可直卖去,只能存在这里,唉

唐蒙宽了老几句,忽又问:“对了,们张记酱园,枸酱?” 那天晚对枸酱的印象最为刻,那种稍现即逝的奇妙,至今念念忘。

大家正在讀